散文：村子的涝池（任应孝）

涝池，是陕西平原农村中，下雨天汇集雨水和排涝的蓄水池。在我的长安老家农村，基本上每一个村子都建有一处涝池，大一点的村子还建有二、三处。我们村属于小村子，只建有一处涝池。

涝池在村子偏南的边上，村中的全部三条街道都和涝池相通。涝池南北长，东西比南北稍短。最深处有两米多，主要的深水区在南半部，面积近一百平方米。涝池东南岸沿较直陡，西北岸沿为漫缓斜坡度，尤为北岸沿的坡度最好，漫缓长。坡底水边有平的石头，是村里妇女们洗衣服的最好地方，也是人们下涝池最方便的地方。东南两岸沿边，人们不经常去，最多的时候只是经过，岸沿边种有几棵树，好像是槐树和榆树。涝池南是一面小土坡，上了坡，是村中的小学。涝池何时建有，我无从知晓，记得在小时候，这涝池就已存在。我家住的离涝池很近，在涝池北约五十米处。

我的童年是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渡过的。那时的农村，夏秋两季雨水多，并且夏天的雨一般都下的很大，秋天的雨下的时间较长。一场大雨过后，从家家户户院内排出的雨水、街道上的雨水就都流到涝池，涝池就会聚集满满的一涝池水。这一涝池水，天晴时等不到回落多少，下一场雨就又开始降落。涝池的水，在夏秋时节经常保持最满。这一涝池碧水就像一面明亮的镜子，镶嵌在村子中，濨润着整个村子。村子有了这涝池，就有了生机和活力，人们就多了快乐和欢笑。特别是夏天晴朗的傍晚，涝池是最热闹的地方。妇女们端着一盆脏衣服，来到涝池的北边处洗，边洗边互相说笑，拉家常。会水性的小伙子，脱光了衣服，只穿着裤头，跳入水中游泳。有时兴致来了，还进行游泳比赛。我们这些小孩儿，因年纪小，只能在岸边的浅水中玩耍。一些不愿下涝池的小孩儿，会和一些年纪大的老人，坐在岸边看大人们游泳比赛，为他们助威加油。呐喊声、欢笑声、妇女们棒槌的捶衣声，响彻在涝池的上空。当夜幕降临，月亮升起的时候，人们陆续回家后，涝池恢复了平静。在这平静中，有一种叫声就会在涝池中开始响起，那是青蛙的叫声。开始是几只叫，后来就成了一群。一阵接一阵，时起时伏，响成一片，在静夜中格外响亮。因家住的离涝池近，因此，夏天的夜晚我每次回到家中，躺在炕上，还不能立即入睡。是在听着这青蛙的一阵阵叫声中，慢慢地进入梦乡。

因别的村涝池淹死过小孩，我们村虽然一直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但大人们还是对我们管理的非常严。不允许我们随便下涝池游泳，特别是一个人更不能独自去。即使这样，在我们的童年，村中涝池仍给了我们许多欢乐。春天里，当涝池边的树木吐出嫩绿的新芽，涝池的水也变得一天天温暖起来。蜓蜻在涝池的水面上飞，不时点一下水。小燕子也成对飞来了，停在涝池边上，噙上泥，又飞走了。我们每天上学和放学经过涝池，会捡来几个小瓦渣片，顺着涝池的水面把瓦渣片平扔出去，看瓦渣片在水面一跳一跳漂游。还会在池沿边，看一堆堆黑色的小蝌蚪，一天天长大，最后变成青蛙。村子的小学，春天在门前的土坡西面的坡塄上，在学校后的空地上栽树，我们在老师的带领下，用盆子端来涝池的水浇树苗。那时的冬天天气比现在寒冷，冬天的涝池结的冰很厚，池岸边比中心厚，能承受起人在上面走动。我们在岸边冰厚的地方，不会去涝池中的心，滑冰。

涝池时间长了，池底沉淀下来的泥土会越来越厚，变成淤泥，使涝池的水质的清洁受到污染，需要进行清淤。清理出来的淤泥，是庄稼的好肥料。在我的经历中，村子的涝池进行过两次清淤，都是在天旱少雨，涝池水减少时进行的。第一次是在五十年代后期，当时的劳动生产工具还不先进，人们装东西主要是用担笼。生产队组织男社员，用扁担挑上两个担笼，女社员两人抬一担笼。在北岸坡上，修上几条供社员上下涝池的路，从涝池底把淤泥担抬到涝池岸上的路边，然后再用马车拉运到村外的庄稼地里。由于是用担担，人抬，清淤进度慢，用了五、六天才完成了清淤任务。第二次清淤是在六十年代，国家渡过三年困难时期以后，那时，架子车已在农村普及。生产队在北坡修了四条上下架子车的路，上岸的路，专行上岸装满淤泥架子车，下岸的路，专行下涝池底的空架子车。从涝池底用架子车把淤泥拉上来，并直接拉到庄稼地里。由于有了架子车，再加上精心的组织，上下涝池的架子车各行其道，互不干扰，加快了清淤进度。还或许第二次淤泥不多，二、三天就完成了清淤任务。经过清淤后，涝池比原来加深了，下雨天重新流进涝池的水，比原来更清了。

涝池的消失是在九十年代初期。由于天气逐年少雨，涝池失去了它的蓄水排涝作用。没有了新的雨水的不断补充，涝池变成了臭水坑，几次干枯，对村子有了污染。加上村里家家基本上都有了水井，人们洗衣服在家里也方便了。村里填埋了涝池，先在上面种植了树木，成了一片小树林。人们从小树林边经过，还能知道这小树林原来是村子的涝池，还能看出涝池原来的形状。后来根据需要，村里将小树林又规划成了村民的庄基地，村民在上面盖上了房屋，涝池彻底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了，留给人们的只有心中美好的记忆。

村子的涝池已消失多年了，但它那美丽的容颜，还有给我的快乐，也同样留在了我的心中，使我今生难以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