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浪铁沙

我在长安县大兆公社三益村三益小学上小学四年级时正逢大跃进，临放秋假学校组织四年级以上学生支援浪铁沙。老师说：现在要赶英超美，钢铁元帅升帐，全民动手大炼钢铁，咱学校也要尽份力为国争光。浪铁沙的河叫浐河，翻过东塬就到了。夏天时，我们搭帮结伙背着老师家长到河里戏水，逮螃蟹，拾贝壳。

当时是军事化管理，头头被称营长、连长什么的，营长叫沈石纯。我们编为学生连，连长是赵金科老师，住在酒铺公社倪家滩小学。饭由生产队大灶供应，哪队的学生随哪队就餐。早上起床哨吹过，大家就赶快起床洗脸，抓紧吃饭。因为是军事化，开饭时间过了就得饿肚子。早饭是包谷糁就生萝卜丝，包谷面蒸馍夹辣子酱；午饭面条；晚饭同早上一样。至于改善生活，一个月也就一两次。

深秋的河水冰凉瘆骨，脚伸下去像无数的虫子在咬。浪铁沙还真不是轻松活，先在簸箕里装上带黑星星的河沙，然后弯腰在河水里来回摆动，沙子随水从簸箕口流出，剩下的黑星星就沉在簸箕内的沟槽里。这黑星星就是钢铁元帅要的炼铁粗料。几簸箕下来才薄薄一层，然后小心翼翼地刮进盆子里，周而复始循环不已。大人说我们人小没腰腿软浪铁沙不费力，可一天下来也腰酸腿疼。我真不知爸爸妈妈是怎样坚持。

一天傍晚正吃饭，营部通知，饭后男劳力给炼铁炉送铁沙，学生采取志愿。我考虑自己是班干部，身体也可以，就悄悄加入到运送铁沙的队伍中。炼铁炉扎在韦曲东塬畔，少说也有十里路程。天很黑，刮着哨哨风，坑坑洼洼的土路像条灰蛇伸向远方，两边待收的包谷地里传出神秘而吓人的窸窣声。大家都专注脚下，没有谁说话，只有“快点”“跟上”的口令不时响起。开始我还像小鹿一样精神，过了南午村就渐渐不行了。坚持到东兆余，装铁沙的盆子压得我肩膀火烧火燎地疼，腿软地迈不开，汗水把衣服都湿透了。就在我怕掉队急得要哭时，父亲急急赶来。他听说我也来运铁沙不放心。父亲疼惜地给我擦汗，把我的盆子摞在他的盆子上，叫我拉住他的衣服赶路。听着父亲沉重的脚步声，我的心难受极了。

秋假结束后，我又回到了学校。这年为炼钢铁，村里的大树都伐光了。由于精壮劳力都在炼铁第一线，剩下的老弱病残收秋种麦，结果秋霖使包谷霉了一地，小麦也没按时种上。后来听说土炉炼出来的铁杂质太大不能用，这场炼铁运动才谢了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