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吉祥村

我在小寨上大学的时候，就知道西安有个吉祥村。虽然很近，但是没有去过，听说那里很热闹；说到热闹，都不怀好意地一笑，阴阴的，当时年轻，没有听出话里有话，弦外之音。

所以，一直没有去。星期天，我骑着破自行车去曲江、金泘沱等村子闲转，都是绿油油的麦田，一望无际；南山看起来很清晰，如在眼前，高大巍峨，感觉自己眼睛和泉水一样清纯。

有一朋友，不爱上学，但很有女人缘，租房吉祥村，喜欢晚上逛夜店。90年代初期的夜店，无非就是喝酒喝茶唱歌的地方，青春无敌、年轻轻狂，此君看起来瘦小体弱，其貌不扬，但是泡吧泡女人却又一套，据说对女人使出最致命的的一招就是甜言蜜言、口腹蜜剑，没有一个女娃不被拿下的。他经常拿泡女人的事情来我们学校上“经验交流会”，男生们听了无不激情澎湃，，跃跃欲试，雄性荷尔蒙大增，再加上几杯啤酒下肚，抽着劣质烟去交桃花运，可惜，命运不济，白忙一场。

记得是夏天的一个早上，我还正睡着，此君在公交电话亭给我打电话，说我我火速过去。好在当时我住的地方有电话，我二话没说，骑上破车慌慌张张就去了。吉祥村的早上很热闹，村子就像个老鼠洞，四通八达，相互交错，买馍的，买菜的，买胡辣汤的，买油条的，买煎饼的，买米线的等等，都大声地叫卖着，谁也不让谁，声音互相竞争，此起彼伏，还有那炸油糕的锅兹兹响着，冒着白烟。我不敢骑车穿行在这阡陌交通、曲曲折折的村里，推着车子，只听得那卖馍的姑娘站在蒸笼后面大声喊着：“白馍，白馍，大姑娘白馍，不白不要钱！不香不要钱，不甜不要钱！”

我的朋友就圪蹴在卖馍姑娘下等我。看到我，走过来紧握著我的手说：“吃馍不？大姑娘白馍。”“吃吃吃，饿死我了。”我说。他嘴角有几分狡黠的笑说:“这姑娘白馍就是潘金莲白馍，你不是西门大官人消费不了！”听了揶揄，再看卖馍姑娘，大概十七八岁，晃动的乳房真如白馍，坚挺饱满，极尽张扬，让处于青春期的男人们无法挪步。

偷车子的贼娃子很多，锁好车子，我跟上他上了三楼，一步一回头，害怕小偷偷了我的“座驾”。吉祥村里面家家都加盖六七层，靠出租过日子。楼道光线很暗，阴湿，炒菜味、尿骚味，还有劣质的化妆品味混合在一起，搞得空气很不单纯。我吃饭是重口味，但是享受不了这种空气，咳嗽不停。走在路上，他才告诉我，昨晚喝多了，不知咋回来的，半夜隐隐约约推门走进一女子给他说反正今晚没生意也没住处在他这凑合一晚彼此凑合一下。问题的关键是，这个女的现在赖着床不走了。看来，吉祥村的女的不是好惹的。

他先进去，我跟着。一个女的睡在床上只露出脸和长长的秀发。

这个女娃长得倒也清秀，睡得正香，好像就睡在自己的家里。早上的阳光从窗口射进来，长长的睫毛闪着金黄的光彩。

猴子一样精瘦的朋友，呆呆站立一旁，两手搓着，无计可施，满脸的青春痘，憋得红红的。

天涯何处无芳草？海内存己皆是家。我和灵怂朋友一声没坑，干等着。

就这样一直等到十一点多，女孩才睡醒；当着我们的面，赤裸裸钻出被窝，穿上衣服，莞尔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对友说：“你不请我吃饭？”

“吃吃吃！”友连忙应声。

“给我买碗凉皮就行。面条容易让人长胖。”女孩说。

“我给你买去！”友恢复了猴子的灵动。

“你不要去，让他去！”女孩指着我。

“我们请你出去吃羊肉泡馍！啤酒加凉皮！”友急着说。

“你想打发我呀？！你们这些男人穿上裤子就不认账，不出去！”女孩说。

友一脸难看，看来遇上难缠的主了。

友趴在我耳朵旁说：“钱，你先垫上，算我借的，赶快给买去，顺便弄一捆啤酒来。”

“你这瓜怂，玩吧玩吧你玩女人我掏钱！我一个月的生活费才50元。”我气的说。

“谁叫咱俩是狗皮袜子没反正的好兄弟呢！”友笑嘻嘻地说，“啥是兄弟？‘一起同过床，一起回过乡，一起扛过枪，一定分过赃，一起嫖过娼。’起码咱俩‘一起回过乡’吧？快快快！”

我知道他快的意思。吃完好打发女孩走。上错楼梯睡错人。

我连忙下楼去买凉皮。吉祥村里卖凉皮的真不少，秦镇凉皮、岐山凉皮，汉中热凉皮，麻酱酿皮、擀面皮，米面皮，应有尽有，我买了岐山酸辣凉皮，拿了一捆皮筋，想快快让她吃完就走。朋友拉牛我拿木橛，啥事么!

女孩吃得很慢，我和友喝啤酒，她也陪几下。我们慢慢聊着。

她说他叫吉祥，我们知道她不愿意说真名。她说自己不爱上学，初中没毕业就跑到城里来了，没啥手艺，没有人逼，自己情愿，洗头理发按摩陪酒就干起了日皮肉生意小姐了，难怪小姐穿得像学生,学生穿的像小姐。小姐本身也就学生呀！她优雅地抽了根烟，笑笑说，老父亲是杀猪宰羊的屠夫在小镇上卖肉，我进了城里也继承父业卖起了肉。

这女孩子很直接，不拐弯抹角。

友，一直不敢说话，不知道后面有啥事。

女孩看了出来说：“不用怕。我晚上还有工作呢，不知道漂到那里去，反正不会回农村了。虽然许多姐妹挣了大钱裤子一提成了良家女子回到农村找个老实男人守着庄稼地生娃过日子去了。”

一向甜言蜜语的友，变得老实乖多了。

“我的黑夜比白天多，黑夜让我更迷茫；让我一次爱不够，爱的比海洋还广阔！”吉祥笑着乱唱。

这样一直在小屋聊到黄昏。女孩吉祥要走了。朋友连忙拿出50元钱。

“我自愿的。不要钱。呵呵。如果真给，减掉你的凉皮和啤酒给这个小伙子吧！”女孩吉祥指着我说。

还够义气的。

晚上，我们送走了吉祥姑娘。沿街美女如云，坦露着胸乳，穿着透视的衣裙，在大街上卖笑，和许多城市一样，媚眼充满着狐狸的味道。她们行走在夜的城市，被城市男人一样的大口所吞噬，毫无知觉。

吉祥村，因为一个冒名顶替的吉祥姑娘；吉祥姑娘因为吉祥村，一个大地上小的虼蚤大的村子，让我们记忆犹新。现在，吉祥村，已经找不到原来的摸样，拆迁拆迁，盖楼盖楼，我们无法阻止，对门的房门紧锁着，高楼林立，会所遍地，嫩模潜伏在夜的出口。我始终觉得，男人，因为故乡而思念；女人，因为男人而飘泊，哪怕是一粒良种，也会在水泥地里顽强的开花、结果，基因突变也在所不惜。

                             2013年7月29日匆于终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