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中秋感怀

这是第一个缺了父亲的中秋节，不免有几分落寞和寂寥。我在中秋的前一天下午就随同接我的侄子回老家，由于节日堵车，晚上九点多才到老家，走到父亲的生前挚友门口，无论多晚也得去看看，一盒月饼，一箱水果聊表心意，父亲虽去，他的朋友还在，以前每到节日都是这位朋友去看父亲，虽然他比父亲年轻很多，虽然他的辈分比我还低，这件事情我一定得去替父亲完成。

    今年提前一天回去，这是必须的。一是觉得失去了父亲，母亲一定会很孤单，二是因为农历的八月十五——中秋节是老母亲的生日，我一直不明白父亲的生日是公历五月一日，母亲的生日是农历八月十五，怎么就那么巧啊？问他们，他们说农历那一年刚好是这个日子，其实我知道伟大的父母连生日都攒在国家的法定假日，为的是不耽误“公家”的事，不让孩子们为了一个生日去请假，耽误工作。用父亲生前的话说，人人都有生日，自己记住生日，是记住每过一天离死神前进一步，提醒自己重任在肩，生命不可虚度，孩子记住自己的生日，那是孩子孝顺，这就够了。

    母亲年纪大了，腰弯下去的度数也明显比上次回去多了点，前一阵子由于系鞋带崴了手腕，当时觉得没啥，给谁也没说，过了一会儿却肿得老高，幸好侄子在家，赶紧开车拉到了韦区骨科医院，大夫说，多亏送来的及时，其实也没啥只是老年人骨质疏松经不起摔打，有点骨裂，以后要小心，侄子试探地问：“奶奶，要不要告诉我大姑，大姑家离这儿也不远，要不我怕到时候脾气耿直的大姑怪罪”。没想到，一贯慈祥的母亲说的话不容置疑：“没事，就是骨质疏松，哪个老人不疏松？全面封锁消息，要怪罪就说是我的意思。”我的老天哪！没文化的母亲不知道啥时候学会说这个“全面封锁消息”，整得跟地下党一样，真让人哭笑不得。晚上和母亲睡在晒得软绵绵的床上东一句西一句地拉家常，母亲说：“东隔壁你王叔的女儿听说出国了，去了“家里呆不下”，我说啥？她放大声音说“家里呆不下”，我说，哪个国家啊？这么怪的名字，她说，人家说是美国，原来我还想着这美国肯定美得很，羡慕得不行，我幺女也应该去，那个丫头不是跟你原来好得很么，结果你猜咋？你婶子临死也没见上，“眼啪啪”的，“眼窝”合不下么，我心想，美啥啊？还是呆在咱国家好，多亏我娃没去，要不我死了都见不上，美国有啥美的，听电视上说，这“哈怂”国家还给日本撑腰跟咱对着干呢，我娃没去好。我说你娃也没那个本事啊，老娘说，啥叫个本事？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要跟人比，身体好，高高兴兴就是本事。你瞧瞧，句句话都是哲理，我想破脑袋，“家里呆不下”原来应该是加利福尼亚。呵呵，太搞笑了。母亲虽不识字，我们却叫她“佘老太君”，家里从来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十几年前的柜子舍不得扔擦得明光发亮，里面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一层一层，冬天是冬天，夏天是夏天，孩子们就连孙子们那天回来了，天变了，她都能变戏法似的找出一件合适的衣服，有的是穿回来忘记了，有的是以前的旧的，都被洗得干干净净地当宝贝。遇事比刚正不阿的父亲还沉着，一个大家庭四世同堂，她就是一个润滑剂，就连父亲的侄子侄女都和母亲的关系最好，邻里关系那就更不用说了。奇怪，本来睡眠质量很差的我，却在母亲的唠叨中很快进入了梦乡。

    次日早上六点多钟，母亲就起床了，尽管她的动作很轻，怕吵醒了我，我还是醒了，她一起来就招呼把馍“托”上，把前一天蒸的粉蒸肉“托”上，“甜饭”也托上，我说太早了，原来两个侄子因为还有很重要的工作要忙早上开车要走，侄媳妇故意逗她说：“一大早，要吃清淡的，粉蒸肉就算了，太油腻，你娃就不爱吃，算了”，结果，她就急了：“看你说的，做了一来回，我娃不吃就走了，我的心咋下得去么？”我说，硬下，侄子媳妇伸伸舌头做了个鬼脸出去了。接着娘又催我，赶紧起来，把桌子收拾一下，给你爸把供果摆上，再给端一盆子“洗脸水”，还不停地叮咛，快点，你爸不睡懒觉，喔是个急性子，拿个新毛巾，喔爱干净，我不禁鼻子一酸，赶紧起了床，照办。母亲则拿起一把笤帚去扫本已经很干净的铺了瓷砖的“脚地”。我说谁让你扫了些，你的手还没好利索，她说：“你知道个啥，这是锻炼呢，还有一个手好着呢！”

   站在父亲的遗像前，他老人家慈祥的看着我，燃起三柱香，告诉老爸：“今天过十五，给老娘过生日，你想吃啥就吃啥......

   还是老传统，这算我家过事，早饭是哨子面，母亲吩咐侄子媳妇“拦哨子”，她故意不动，急得母亲说快去些，这娃呀!急人的，她顽皮的笑笑，说给你娃不吃，其实人家早都做好了，原来只说父亲是急性子，母亲现在也是雷厉风行的，看来两个人过久了，就连脾气性格都会变得接近了。人来齐了，四个菜上来了，连酱油醋壶都是很精致的，哨子面上来了，大家吃着说着笑着，接着几个女婿就开起了“圆桌会议”（打麻将），接着中午是甜点（切蛋糕），几个孩子扯着脖子唱起了中国版、英文版的生日快乐歌，母亲沉浸在幸福当中吹灭了蜡烛......

   一会儿，只见几个姐姐在看一个紫红色小碎花的羽绒背心，说是上了大学在济南工作的外甥给老娘寄来的，母亲不停地用手摩挲着：“咋这么软和的，也不知道娃一个人在外咋样了？” 过了几个小时，随着开饭了、开饭了的声音，几十个菜上来了，这才是正餐，还像父亲在世时候那么隆重，你瞧，我们的第四代人都成了很好的服务员，这时我家先生却说，这才是的，我才“坐了五桩”，咋就吃饭了些，这下损失大了呀！早知道给厨房行行贿，惹得大家哈哈大笑。大家吃着、喝着、笑着......最后一个汤是“汤圆醪糟”，我脱口而出，这不是“滚蛋汤”么，大家都看着我面面相觑，想笑都不敢笑，老娘说：“好我的幺女呢，这叫团团圆圆，咱现在级别都升了，奶奶级了，说话要注意呢，你爸要在，小心拿眼袋锅子“阔”你着！”我伸伸舌头，顺便在桌上拿起一个老爸的供果橘子吃了起来，老爸！你最疼我了，吃你个橘子，你不会怪我的，对吗？

                                                            2012年10月1日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