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写“小说”

我尽管爱看书，小学三年级以前对作文却没有一点儿兴趣。1960年有段时间，不知什么原因我们长安县斗门一带食盐紧缺。大人在生产队出工忙活，到别处寻购食盐的事儿就落到娃娃们身上。一个星期天，我和同村同班同学王伟相约，一人拿了条小口袋，步行北上，坐船过河，到渭河南岸咸阳买盐。后来，在一次自由选题的作文课上，我和王伟不约而同以上咸阳买盐的经历为题各写了一篇作文。没想到老师把我俩的作文作为范文向全班同学讲评，大意说我们虽然写的是同一个题材，但角度不同，且各有千秋。我对作文的兴趣便是从这次讲评产生的。

升至五年级后，当时的斗门学区视导柏纪元老师在辖区各学校提倡学生“大读大写”。我受作家周立波所著《山乡巨变》一书的影响，在村里走访多位老人，了解马营寨的历史变迁，准备写一本名为《家乡巨变》的小说，得到了获此信息的柏纪元老师和我们班主任郭丽光的支持。他们为我提供纸笔、参考书、照明用的煤油罩子灯以及写作环境。为了让我全力以赴地写成《家乡巨变》，学校领导几个月没让我上课，以致我后来成了“跛跛腿”。在班主任老师的房子，我常常写着写着，架不住瞌睡虫的捉弄就伏案入眠了。醒来时，总有老师的棉袄披盖在我的肩背。多次雨天夜晚，老师让校工唐师傅护送我回到距学校近二里地的家中。当时的县教育局局长祝生明来斗门学区检查工作时还专门接见我，鼓励我争取突破万字关。结果，不知咋就弄成了洋洋洒洒12万字的所谓小说。学区领导将我和学校其他几位同学的作文在学校展览，让所辖各校老师参阅。接着，柏纪元老师组织我和其他同学去外校巡回介绍写作经验。我极力推辞了，因为我不善于抛头露面，不善于言词，见人多就怯场。

五年级才上了一学期，我父亲得了瞎瞎病，钱花了，人没了，这是我有生以来领受的最沉重的精神打击。当时农民靠挣工分吃饭，又适值三年困难时期。我家是地主成分，上头拨下的“返销粮”，碗大的雨点也淋（轮）不到我家头上。我人在学校，却老操心全家的一日三餐咋办，于是向校方申请退学回村养家。柏纪元老师和郭丽光班主任对我的处境深感同情，对我的退学决定无限惋惜，却也苦无良策。结果，柏纪元老师想出了一个办法，要我留校任教。我当时不知道天高地厚，才疏志狂，压根儿就无意于教师一职，只想着回村挣工分养活母亲，供给弟妹完成学业，自己业余写作。谁知回村后，各种政治运动接二连三，尤其“社教”运动后，“阶级斗争”天天喊得脆巴响。“文革”时期的一天，有人私下透露消息，说有造反派提出抄我们家，搜查我写的东西有无流毒。我即将《家乡巨变》的“小说”稿塞进炕洞付之一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