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文）那轰然崩塌的声响

    想起小时候，我是班上最认真的学生，最听老师的话，成绩也最好。在课堂上总是睁着明亮的大眼睛，如饥似渴地聆听老师的每一句话。每学期初始，老师发新课本的时候，我总是迫不及待的翻开新书，嗅那迷人的书香，那情景到现在还如此难忘。我当时觉得，书应该很贵才对，那是多么好的东西啊！我要像书上所说的，听党的话，做个祖国需要的螺丝钉，为社会主义事业添砖加瓦，发光发热。老师和书上都说，我们是祖国的花朵，生活在幸福的大花园，我们要认真学习，长大后要认真工作，建设我们的祖国。我竟突然感到了失落，真的，这感觉现在我还清晰记得。既然祖国的生活如此美好，到处充满了莺歌燕语和真善美，我们无法将它变得更好，我们的青春似乎无处施展。没有了假恶丑的挑战，也就没有了战胜它们的快感。

    后来上了中学，我也一点没变，勤奋好学、踏实认真，听老师和书本的话。政治课堂上，老师按照教材给我们讲课，说奴隶社会、封建社会和资本主义社会是多么的丑恶和黑暗。资本家如何剥削压榨工人，宁把白花花的牛奶倒掉也不给穷人喝。资本主义国家每隔几年就要发生一次经济危机，人们一片水深火热，迟早会被工人阶级推翻变成社会主义。我们社会主义是目前人类社会最好的，但还只是共产主义的初级阶段，等到生产力解放，物质极大丰富，我们就进入到了各取所需的共产主义社会。老师带着神往的表情说，那时，没有国家，没有货币，天下大同，满大街放满了东西，你想拿什么就拿什么，多好呀！可我却觉得，在那啥都不缺的时代，人们过得该多么无聊啊！总得有点坏人坏事吧，就像动画片一样，被正义的好人打败。

   时光荏苒，我也慢慢长大，还是那么喜欢看书学习，还是那么听它们的话。当然我也知道了，资本主义的美国原来那么强大，小日本竟也如此发达，社会主义伙伴越来越少啦，我们的差距其实还很大。但那又怎样？我们的青春不是正好可以大施拳脚、大行其道。穷尽我们的力量，把这社会变得更加美好，体现我们社会主义优越性，赶超这些靠剥削致富的不仁不义的资本主义强国。

    等到终于走上了社会，我严格遵守政治思想品德教材以及各项法律制度、纪律规范、品德修养，努力做到善良温顺、诚实守信、踏实勤恳，听上级的话。多年来，先后在国企、私企、学校工作，也走南闯北，为了生存去过很多地方。读过很多书，看过很多风景，经过很多事，遇到过很多人，有真善美，但更有假恶丑。我工作多年，发现遵守《劳动法》的企业没有一个，也没见过一个真正的工会，倒看到过不少和课堂上描述的外国资本家一样的成功官员或商人，他们根本不把一些法律规章当一回事，何况道德良心？反而是美国等资本主义国家的工会如此强大，组织罢工，为员工谋取福利。而我们呢，罢工的权利已经悄然从宪法中消失，60万员工的富士康有没有工会？没有人教过我，要成功靠的不是遵守各种规则，恰恰相反，规则都是用来限制沉默的大多数人的，对于成功者，遵守的是潜规则或钱规则。谁发现的越早，谁就越早成功。这个社会已容不下赤子情怀，要成功请先与童年、少年的梦想决裂开来。看着那些成功的人，真想知道他们是怎么明白的，也许是通过一个人、一件事，也许是一顿饭、一席话，也许是一本书、一部电影，他们是否内心有过争斗？

    我还是没有妥协，身负老实忠厚迂腐之名，我拒绝朋友让我看的《厚黑学》和《做人不要太老实》等书。我想，这是一个社会转型时期，转型成功之后，一切都会云开雾散、拨乱反正，潜规则一定会让位于真规则，诚实守信、善良温顺、踏实勤恳一定会使一个人走向成功。我始终坚守着这个信念，这是一个好坏难辨的时代，但我要做好一个人。但正如北岛的诗句“我始终如一的坚持/儿时的一个梦想/于是这成人的世界/便再也没有饶恕过我”，现实狠狠嘲笑了我。我太渺小了，我做了祖国的螺丝钉，却看不到国家机器的阵容；我添了一砖一瓦，却不知上层建筑为何物；我依法纳了税，却从不知税款如何使用。

    不仅是身边的人和事，翻翻报纸，看看网络，时刻都有反面新闻嘲弄我，没有水手鼓励我，没有星星为我来点灯。心中的绿叶它在凋零，一片一片缓缓落下。忘了是哪一天，我清晰地听见了内心的深处，最后一片枯叶轻轻飘下，我的内心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了，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回音袅袅，久久不息。到底是什么呢？

   望着大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真想知道，你们的内心是否也曾发出过那轰然崩塌的声响，之后的路途是否开始顺畅？

                                                         张立 2011年1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