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欢：印记

每当我 

　　看到一个苍老的容颜 

　　我总试图还原他的青春、甚至童年 

　　在那些青葱或稚气的岁月里 

　　他们都曾经历

　　千般疼 万般爱

　　               ——题记

　　每当天色黄昏，小区旁边总会出现很多老年人，他们聚集在一起玩牌、聊天、下棋，占满了公路边不宽的人行道，景象颇为壮观。每当我路过的时候，我总会放慢脚步，带着浅浅的笑审视我看得到的每一位老人。他们的手是粗糙的，眼睛是混浊的，他们脸上布满了皱纹，他们聚在一起没有欢笑，也没有忧愁。他们是繁忙的都市中从容而闲暇的一族。而此刻的我，总会从心底油然而生难以名状的复杂感觉。不是感同身受，与他们相比，我还年轻，我拥有太多的时间与精力；不是旁观者，终有一天我也会像他们一样，如果我的生命线能到达一定长度的话……

　　我仔细地看着他们，那个在一旁不言不语观看别人打牌的老奶奶，我看得到她脸上的每一条印记，她的眼睛里似乎要流出混浊的液体来，她专心致志地看着。我于是开始猜想：在她年轻的时候，比我现在还要年轻的时候，她一定是一个很美也很能干的姑娘，在这样一个秋初的下午，她迈开青春的步子向前奔跑，那个在阳光下捧着一束野菊花的帅小伙就是她的情哥哥啊！而如今，我只看到一个孤独的老人，一任秋风吹乱丝丝白发，再也懒得去梳理。

　　我看到那位满怀信心下棋的老爷爷，他的棋局看来是占了上风，轻轻摇动破了边的竹扇，缓缓吸一口烟，从容不迫地走出下一步棋。我在想啊，年轻时候，他也许就是那个站在讲台上对着扩音器指点江山的单位领导。他宣读着政府的政策，或者总结一年以来的工作。他洪亮的声音在宽敞的会议厅回荡，记者们在不远处认真地拍摄着……我不禁笑了，为我无边无际的幻想。我在臆想中将这个群体还原到三四十年以前，这些如今看来极为平等的一群人，在当年应是台上台下吧？ 

　　“爷爷，我要回家！”一个小小的孩子拉着爷爷的衣襟吵闹着，进而大哭起来。片刻之后，这个队伍里少了一个参与者，在川流不息的街上多了一个老人牵着一个小孩回家的背影。我看着他们渐渐远去，一个不谙世事，一个历经风霜；一个吹弹欲破，一个布满皱纹；一个满头乌黑，一个白发苍苍；一个正在长大，一个正在老去……这样的画面不就是人生的两头吗？

　　天色已晚，我信步向前，看到小区门口热闹非凡，秦腔自乐班又开张了，同样是由老年人组成的。大家围成一个圈坐起来，外层是观众，里层是吹拉弹奏乐器的，中间是主唱的。表演的人一丝不苟，唱得满头热汗兴趣盎然；观赏的人目不转睛，两耳不闻戏外事。原来，他们有他们的快乐——不同的年纪有不同的风景，生命的终极是永远追不回的离去，最让我们烦恼而又骄傲的不就是这个过程吗？ 

从朝阳到夕阳，走过的每一寸光阴都是值得留恋的，问题是正行走在人生旅途中的我们，是否为将临的夕阳留下了一些生动的印记呢？

                                               本文刊登在2009年10月27日西安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