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终南喜雪（王海珺）

我才来终南的时候，被一场雪震惊到了。

　　那年元旦左右，说好了要去安康参加朋友的散文研讨会的，也收拾好了行李。可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顿时傻了眼。整个终南，被一场尺厚的大雪所覆盖。楼前院后，山间田野，全是素白一片。我当时心里咯噔一下，想着这下要失信于朋友了。可此刻我并不死心，还想着雪如果停了，稍微融化片刻，仍能驱车前往。可这雪却丝毫也没有要停的意思，任性地漫天挥洒着鹅毛。到了下午，雪堆得差不多有两尺多厚。无奈，只好微信表达爽约的歉意。

　　作为一个北方人，我对雪并不感觉有多新鲜，但这却是我平生第一次见到如此大的雪。天穹灰暗，看不到云，却知道云就在穹顶之上，否则它榨不出这么多浓重湿冷的雪片。四野无风，却似乎有很大的风，拼命顺着领口往人的脖子里钻。此时此刻，只令人想到屈原的一句诗“天时怼兮威灵怒”，上苍将它所有的怨恨都凝结成六棱飞镖，朝着大地尽情宣泄。

　　以后在终南待得久了，便渐渐生出了好感，而对于终南山的雪，也有了喜爱之情。冬天的终南是干燥的，万木枯萧，原野死寂，时不时地，远处城中生出的霾还会飘荡过来，噬着它干净的天。于是就盼着来一场雪，来一场滋润田地、荡涤尘杂的雪。其实你不用久盼，它就会在一个夜晚悄然而至的。

　　早上睁开迷蒙的眼睛，就感觉窗外似乎比平时明亮了许多。翻身坐起，就能看到楼前的院落覆盖了一层洁净的白。室内暖气正酣，可抽一抽鼻子，却有一种温润的爽滑，正顺着咽喉朝着肺部漫延。“下雪了！”一股惊喜让这三个字脱口而出。

　　穿衣、趿鞋，摔门而出，你迫不及待地来到了雪地里。伸出手，想接住几片雪的花瓣，可这苍穹落下的冰蕊，瞬时就在你掌心里化成了水。仰头承天，这潮湿的水汽立刻就浸润了你干涩的气管，有一种舒爽顿时就在你的心肺中盘桓。沿着一条河边的小路朝山里走去，不管不顾地，一任这雪片落在身上，心里洋溢的全是喜悦。

　　落雪无声，天地苍莽。黑的是树，是河水，白的是雪，是河边的石。在这白山黑水间，宇宙仿佛成了一幅静态的水墨画，只有这飞舞的雪，给它平添了一丝的动感。凝望远处平日里隐约可见的终南山主峰，此刻却隐身于无迹。只有漫天的梨花，从天女的篮里飞出，飘飞着落入人间。

　　这时最为生动的，是终南雪凇。每一棵树的枝条上都落满了雪，透明地屈曲斜伸着，像是自然生长出的冰枝玉叶。那高大的塔松，苍黑间挂满白雪，如同一个征战凯旋的战士，披一身银亮的铠甲，显得格外威武。那些婆娑的棕榈，将几片着雪的叶子舒展开来，恰似一只白鹤在亮翅。散落在路边的农舍，则更像是披蓑戴笠的渔翁，正在独钓寒江之雪。而脚前的每一株小灌木，枝头都堆着厚厚的雪绒，像是一个个孩子，正高兴地举着一篷棉花糖朝着你微笑。偶有风吹，这些枝头的雪粒，就会簌簌飘下，落得你满身满脸。

　　雪停之后，楼前的广场就成了孩子们的乐园。打雪仗，堆雪球，欢笑声此起彼伏，给响晴的正午增添了许多的热闹与快意。几只出来觅食的喜鹊，此刻也叽叽喳喳地，穿梭于墙外那几株高大的杮子树丛里，与墙内的孩子们互相呼应。这时你若有兴致，可以登上一座山峰朝北眺望，看远处的城市，赏近处的残雪。走着走着，会有一只野雉从草窝子里飞出来，扑棱棱朝着远处直窜。间或，也会有只野兔跑到脚前，然后惊悚地又跑开。透过冰层，偶然会有几粒鲜红的野果子从枝间露出，红得那样醒目，让你忍不住摘它下来，捧于手心细加赏玩。而悬崖上的冰溜子，一如老爷爷胸前的白髯，洒脱飘逸。这一切的一切都似乎在告诉你，春的脚步就在跟前。而春天的终南，则当另是一番美景了。

　　最喜终南为落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