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面向远古的膜拜（郭晓阳）

 在家乡的商洛山野，东到与河南分界的箭杆岭，西至秦岭怀里丹江源头的牧护关，这片贫瘠的山地，历史文化积淀深厚，孕育过无数的文化先贤。翻过洛南最东边的箭杆岭，一脚踏上兰草镇，继续东行就进入了中原地区；西出秦岭，瞅见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在“哦”的一声继而发出“山外是广阔天地”的感叹时，这就进入关中了。商洛是处于中原与关中之间的一片山地，要研究汉文化和远古的中国历史，永远绕不开这片遗存着圣人文迹的穷乡僻壤。

 

        《周易·系辞上》有言：“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那两幅被认为是河洛文化滥觞的神秘图案，其中的“洛书”，就源于洛水。从历史到人文的文化层面上的研究与探索，河洛文化在整个中华文明中，都占有着相当神圣的地位。可谓辉映古今。

 

        记得第一次在历史课本里看到人面鱼纹彩陶盆，我颇觉稀奇而惊讶：新石器时代仰韶文化母系氏族公社时期的远古先民，竟有这么精湛的制陶技艺。这与我国最早有文字记载的历史相比，显然是祖宗里的祖宗。而我家乡阳虚山峭壁上凿刻的二十八个汉字，是距今四千六百多年前，黄帝左史官仓颉观鸟兽鱼虫之迹，获得启示初创的汉字，这肯定又是殷墟出土的甲骨文的祖宗。《淮南子·本经训》记载：“昔者仓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 仓颉造字的伟大史迹，更是开启了中华文明的先河。由商山洛水而得名的商洛，就标志着斯地的历史文化。

 

        初到西安求学时，我就近参观过半坡遗址，又于节假日到临潼看过兵马俑、登上骊山眺望西安，后来竟不嫌路程遥远，专门去咸阳瞻仰了唐昭陵……我对西安历史文化的了解所积累的基本知识，大都是在西安无以数计的历史遗存景观的参观中获得的。我后来有过这样的想法：无论周秦汉唐的文化多么繁荣，那都是人类进化和历史进步的必然结果，自然也是远古先民劳动智慧的发展和延续……

 

        我难以排除地域性的亲切感，但这并非仅出于一种难以割断的家乡情结。商洛确有我始终引以为豪的历史。若论汉文化深远的祖根文脉渊源，商洛仅次于关中。这里的山，从未阻挡过任何一位先贤的视野，更没有将哪位贤者轻易捂死在了深山里。

 

        我依然喜欢在游赏观光中，感受不同地域的历史人文和大千万象的自然之美。去年初夏，我到杭州拜谒吴昌硕和西泠印社，笔记了这样一副对联：先生扇莲社清风刻画六书负鸿博；胜地是桃溪深处渊源一脉溯龙泓。吴昌硕真不愧是自古及今临写石鼓文的大手笔！乘船游赏西湖景，正是江南四月天。一个很学术的疑问不禁顿生心头：被推崇为天下第一行书的书法逸品《兰亭序》就诞生于江南，然而出于江南灵秀之地，开创了书画篆刻新风的艺术大师吴昌硕，为何要舍近求远一生都钟情于苍茫古拙的石鼓文呢？苦思冥想许久，遂想起恩师孙见喜先生所言：“源头的中华文化中，应该有异常珍贵的文化基因。”哦——意韵高古，气象宏大。吴昌硕出身贫寒农家却博学古今，若不是效仿陶渊明辞官归隐，专心治学研艺，中国近现代艺术史将黯然失色。而吴昌硕终生向往的《桃花源记》里的仙山净土，就是秦末汉初商山四皓的隐居之地——商洛。

 

        从蓝田进入东秦岭，一直深入山区，能看到青山土坡，能呼吸到新鲜空气，能听到鸡鸣狗吠的时候，你就能感受到商山洛水间，乡村生活的自然魅力了。这是处于汉文化的主要发祥地，关中平原东边的偏僻山区。且不说曹子建的《洛神赋》，且不说温庭筠的《商山早行》，武关出土的“商”字纹瓦当，就是秦时商洛文明社会的历史实证。仓颉造字的神圣功迹，在历代的史书和典籍中，早已屡见不鲜；商山四皓讽谏汉高祖不可废太子刘盈的故事，仍在民间传说。出游商洛的历代文人诗家词客，岂止是为了吟诵风物寄情山水。

 

        鲁迅先生有言：“中国文化的根柢全在道教。” 那么道教的文化根柢在哪里呢？道家三玄《易经》、《老子》和《庄子》皆以《周易》为宗，而《周易》的根本在八卦，八卦的根本在“河图洛书”。中华文化起源于“河图洛书”，中国最传统的文化潜存于民间。建国七十年以来，在当代文坛成就卓著而又出类拔萃的大作家，其创作素材和构筑作品的生活背景，几乎全都是以社会最底层的农村生活为主。或许，民间乡村生活正是滋养文学创作的沃土——这是最接地气的地方。

 

        中华文化要寻根溯源认祖归宗，洛河畔有个阳虚山。面向远古的膜拜，我虔诚地心存敬畏而又仰之弥高。

 

                  2019.3.14 静虚书屋

             作者简介：

        郭晓阳，斋号静虚书屋，青年作家，职业印人，又兼及书画艺术评论。曾经名师教授指点，系统研习历代名家诗文书画，后长期潜心自修，系统攻读了中华元典、文学名著和书画艺术的相关论著。数十篇散文和艺术评论文章，先后发表于《商洛日报》、《西安商报》、《淄博晚报》、《珠江时报·佛山文化周刊》、《中国画家杂志》、《西部新闻网》等。现为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陕西省国学艺术研究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