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愧对父亲(马新武)
父亲的一生中,最大的爱好莫过于看戏。有关他看戏的事,每每回忆起来,常常令我深受感动。
父亲生活的北张村,是长安区人口最多的村庄,也是方圆几十里有名的戏窝子。全村分为四个行政村,简称北一,北二,北三,北四,几乎每个村都有自乐班或社火箱底,戏曲普及的程度非同一般。很早以前村里就有两座戏楼三台戏。两座戏楼位于村子南北,遥遥相对,皆是元式木雕结构,分别于明崇祯年间和清光绪年间建造。三台戏是南头的恍恍乱弹<秦腔>,北头的眉户,西北社的曲子。三台戏争相斗艳,热闹异常。也许,就是在这种氛围中,父亲养成了爱看戏的习惯。
有一年夏天,省易俗社的戏来村里义演,父亲每场必看。一次,看完戏后回到家,父亲兴奋的睡不着,硬把我叫醒,跟他学唱戏,一字一句,很认真。对父亲的举动,母亲虽然心里不满,嘴上却没说什么,直到凌晨四点。最难忘的是一天晚上,戏逢高潮处,天突然下起了小雨。一时间,台下的观众走的走,喊的喊……乱成一片。唯有不少戏迷浑身都淋透了,仍像木桩子一样站着,一动也不动。其中,父亲就是一个,站在最前面,一个显眼的位置,目不转睛的看着,津津有味的品着,仿佛什么也未发生一样。过后,长辈们在茶余饭后的闲谝中,一提起那晚看戏,父亲变成了被谈论的对象,成了他们心目中的英雄。
父亲不但爱看戏,还爱张罗戏。听母亲说,上世纪六十年代后期,在“文艺为工农兵服务”的口号下,村里又自发地成立了几个剧团。其中,南头的秦腔剧团由父亲负责,也就是所谓的“团长”。那时候,上面不准演古装戏,只能演革命样板戏。为了排出好戏,父亲总是忙忙碌碌,有时连饭都顾不上吃。苍天不负有心人。历时半年,剧团终于排出了现代戏《红灯记》。没想到,演出后,竟受到了群众的普遍好评。
随后,本戏越排越多,越演越好,足迹遍布长,户两县。一九七四年的春天,县上派车接剧组到石砭峪水库为建设大军慰问演出。有幸的是,那次我随父亲一块去了,看到了青山,看到了大坝,看到了工地上欢迎我们的笑脸。一部名叫《杜鹃山》的现代戏引起了轰动。谢幕后,副县长大步走上戏台,跟演职人员一一握手,并连连赞叹:“演得太好了!太好了!”
从此,戏团更出名了,父亲也跟着出了名。然而,时间不长,父亲却因病离开剧团。在家疗养的日子里,父亲的心时时都牵挂着剧团,牵挂着剧团的发展和未来。
在我们兄弟姐妹中,父亲最爱我大姐。其原因是,大姐曾成功扮演过《红灯记》中的李铁梅,但后来,不知何故,大姐离开了剧团,步入了南方一所医学院的大门。
大姐的选择,辜负了父亲的期望,也辜负了二叔的期望。二叔是一个丑角演员,表演幽默,滑稽。尤其是他的顶灯,名扬关中。因此,演戏时,只要他一露面,台下的气氛立刻活跃了。精彩处,观众们常常会以喝彩或鼓掌的方式予以回报。二叔不仅戏演的好,还会救戏。一回,二叔忘了台词,用“啥家啥来啥家啥”来补充,居然无人发觉,足见他的聪明才智。
一九七五年秋季的一天,在阴雨连绵中,父亲不幸撒手而去。临终前,父亲把我叫到跟前,抚摸着我的小平头,饱含深情地说:“儿呀,爹这一辈子最爱戏,总盼着你们兄弟姐妹五个中能出一个唱戏的。你大姐上学了,就不说了,你的天资不错,是一块唱戏的料,听爹话,跟你二叔学,好吗?”当时,我答应了,可如今,以经商为生的我,早早地就离开了戏圈子。
父亲的愿望,像放飞的氢气球,一个又一个地破灭了。然而,每次破灭,我们都很痛苦,很无奈。或许,这就是命吧,我想。
如果有来生,不管大姐如何选择,我都会以唱戏为生,报答父亲。
九泉之下的父亲,安息吧!
感动 | 同情 | 无聊 | 愤怒 | 搞笑 | 难过 | 高兴 | 路过 |
- 上一篇:诗歌:致高考落榜生(马新武)
- 下一篇:诗歌:兴隆三河口二题(马新武)
相关文章
-
没有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