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父亲（左雅妮）

想想写关于父亲，这应该是第二次。

第一次写这个题目，大概在20多年前，那时，我尚年幼，在读小学四、五年纪。记得那篇作文是参加过作文竞赛拿过奖的，具体写的什么已全然模糊了。印象中，我写到父亲的日常穿着很不体面，甚至不整洁，但是，他有一颗善良质朴的心。当年，这样描述，一方面是出于女儿对父亲单纯的爱，更多的可能是为了文笔出彩以迎合看官。

我们家孩子多，负担重，记事起父亲就是常年干体力活，本来瘦弱的他，因此愈发显得苍老。说句老实话，作为一个女孩子，那一点小小的虚荣心，小时候，我也曾希望自己和别的孩子一样，有一个高大伟岸的父亲。可是，这也只是偶尔晚上躺在床上，偷偷幻想一下。当看见经常是灰头灰脸的父亲时，内心往往愧疚自责很久。也许没有我们几个孩子的拖累，父亲他也会穿戴体体面面，甚至风风光光的。

父亲，在我眼里，以前脾气是很不好的。他对子女的管教不仅严厉，甚至是苛刻的。举个简单例子，拖鞋刚在农村兴起时，我平时是不敢上脚穿的，因为那时父亲认为女孩子踢踏一双拖鞋，像二流子一样。女孩裙子也是必须足够长。以至于到了现在，我就是下楼倒个垃圾，也要穿戴整齐，托鞋更是不能出家门的。

记忆里，父亲总是不苟言笑，很少与我们聊天。更不用说对孩子有一些亲昵亲近的动作。我在父亲面前说话做事总是小心翼翼。能记起的就是他经常对母亲发脾气、发牢骚。所以，小时候每当父亲因一些小事，比如，嫌母亲又大手大脚给我们姐几个做新衣服了，给家里添置东西了，对母亲发脾气，我心里总是很替母亲不平，有时对父亲还有那么一点点怨恨。

现在想来，那是一个处于窘境的父亲对生活的百般无奈！日子的确太过艰难，太不容易了！有那个爹娘，不愿孩子吃好，穿好，过的好。不是这样，他也不会在手头那么紧的情况下，生生被人骗。弟弟视力不好，当年，父亲带着弟弟去城里大医院配眼睛，我跟着去城里开开眼界。刚出医院门，就被一个骗子盯上。骗子拿出一瓶药水，说的天花乱醉。就这样，为了想方设法治好孩子眼睛，父亲倾其所囊，差点连回家路费都成问题了。

当年，周围亲戚邻居对没考上学的我去复读是很不赞成的。认为，上面姐姐还没结婚，弟弟也要考学，父母年岁也都大了。在这种情况下，除了母亲大力支持，父亲二话不说，想尽一切办法给我攒学费，毫无怨言。再苦再累，也没在我面前发一句牢骚。连姐姐都说，当初以为父亲会极力反对，结果他却咬紧牙关，全力支持这最小的女儿。

从小到大，我们姐弟几个，不管取得什么成绩，父亲是很少表扬的。 但是，当有一次亲戚夸弟弟学习好时，我听到父亲说了句，咱这娃自小就爱读书，小小就爱看历史和地理这些。我知道，父亲淡淡的话语里，他那不太轻易流露出的自豪与深沉爱。

也许，他的性格就是这样，和许多中国传统的父亲一样，没有过多的言语，但总是在背后默默支持，看护着自己的子女。

近年来，上了年纪的父亲脾气大变，完全看不出以前是一个脾气暴躁的人，反而说话待人非常和蔼，就是一个慈祥的小老头。我孩子都老说最喜欢舅爷爷，惹得我母亲都有点吃父亲的醋。

前多年一次脑溢血，父亲说话有点吐字不清，因此他更加沉默寡言。由于从小我和父亲都很少有语言上的交流，现在就更少。 

以前进家门，如果是父亲开门，一张口肯定是问“我妈呢？”。而今，每次，打电话，如果是父亲接电话，还是习惯喊“叫我妈接电话”。过后，很后悔，不知电话那头的父亲会不会伤心？但总是没法改。

我带孩子去看他和母亲，也很少和父亲拉家常。他都是静静坐在旁边听我们母女唠叨，要不就是赶快给我在他家里搜寻着孩子或我能吃的东西。 我往往都是边和母亲说话，边制止他，让他别忙活。也许，给我们找吃的，只是他表达对孩子爱的一个方式罢了！或许，下次，我应该任由他，接下这份爱意。

想想，再次拿起笔，父亲已80高龄。现在的他，牙齿已差不多掉光了，儿女能给他买起好吃的好喝的，也吃不动了。唯一最喜欢吃的就是饺子，也只能是我有空去给他做做！

这么大年纪了，固执的脾气还是依旧。看着他颤颤巍巍的步子，我老想搀扶着他走，却是不肯，总说自己一个人走着还稳，还利索。

每次在小区远远望着他坐在一群老头老太太的人堆里，心里总是有一种欣慰，真好！就这么一个小老头，不再希望他有多高大，只希望能一直这样，在人堆里远远看到他，然后，牵着他的手回家，我的老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