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迟到的挽歌

支民哥，你在天堂还好吗？你是否不习惯我这样叫你哥？是的，一定会不习惯。因为你在世时我从来没这样叫过你，总是支民长支民短的称呼着。咱俩同岁，尽管你生日比我大该叫你哥，可我就是嘴硬不叫你这个该叫的堂哥。过这个年就是咱俩的本命猴年了，可惜你没有迈过花甲这个坎！

转眼你离我们而去已经一年多了。我总想给你写点追忆的文字，却迟迟不敢动笔，因为这样的文字写早了会是双刃剑，笔笔流泪，字字见血。既刺痛我，又惊扰你。记得你是在2014年金秋时节走的，原谅我过了一年多，才下决心来写这“迟到的挽歌”。一因：这时的文字，理性的东西多了，悲情的因素少了，更能理清你生前人格、人脉、人品和为子、为夫、为父的脉络，写得更实在更清晰些。二因：也为安抚思念你总是萦绕于胸挥之不去的情节，和解开我劳累你盖房而有愧的心结。

想起你躺在家骨瘦如柴，眼光流离，床边拌汤酸菜的弥留日子，还真是令人酸心。说句实在话，病情到了这一步，亲戚朋友束手无策，兄弟姐妹无可奈何，家人儿女悲痛无助，哭天抢地也是无用。可恶的不治之症，万恶的肺癌晚期，整的人没一点脾气！我深知你也冷静的接受了这样的厄运现实，才表现得那样平静。记得我看你时，你拉着我的手平静的说：“继潭，咱俩都快六十了，想着小的时候在一块玩耍才几天，转眼我就该走了。”我说：“不要说这样沮丧的话，说不定做手术风险大，咱这样保守中药疗法还能出现奇迹呢！”你说：“哎！癌细胞都扩散到脑子了，还有救吗？信天由命吧！”当我掏出500块钱递给你时你还百般推辞，或许你在这一刻对钱的无能已刻骨铭心，明明知道苍白的人民币再多也不能挽回你的性命，但我只能这样做了。你明明知道世间无药能治愈你的病，只是等死而已，但你还是放心不下足有十年之久脑梗后遗症不会说话的病妻。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多年来伺候丧失生活能力的妻子才使你积劳成疾的，但你还是为妻子着想，害怕死后儿女忙照顾不好他们的母亲。一个丈夫在大限将至还能有这样的担当，实在可以用“伟大”来形容。

2012年过年回家，我一看到干净整洁的老家村容，心头一热，当机决定盖房，才有了聘请你给我当领工的事。要知道你接受我的邀请是临危受命，是顶着压力在房屋内粉阶段勇挑重担的。说你临危受命是有来由的，在房屋主体阶段，是我二舅哥负责的，由于他受了个别乡党闲话是非的蛊惑，对我有极大的误会，发展到二舅哥生气翻脸撂挑子不干了，甚至发展到要拆我房子的程度。于是一系列的反常行动接踵而来：怒冲冲拆了我临建的门，急切切撬了我未彻底凝固的大梁壳子板，杀威威不准自己的家人和我着嘴。一霎时我被架在了云里雾里，不知道自己犯了何方神圣和王法。当时我气愤至极却强忍怒火，只是撂出了一句话：“哥，你不要太过分，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才使事态未能进一步恶化。事后经亲戚说和二舅哥觉得自己好像魔鬼缠身，做事太得粗暴过分，觉得十分有愧。随即我数落了他几句也就作罢。事后我为我的忍气定力所折服，觉得当时哪来那么好的修养没和当紧的亲戚打起来。

支民哥，你是知道的，由于有了这个突发事件，我才请你负责内粉装饰工作的，故叫做你是临危受命。你顶着替换二舅哥的压力走马上任。尽管你曾经一度犹豫过，给我说：“还是叫化民哥（即我的二舅哥）干吧，我上任这几天，严利幸利（二舅哥两个儿子）都不招识我，都是乡里乡党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我以后咋和他们相处呀！”我说：“你觉得闹得这么凶了，他还好意思干吗？”于是你顶着压力，揽承了这个“烫手的山芋”。就这样你果然不负我望，活干得颇为干净漂亮，我十二分的满意。记得给我交账时，“豇豆一行茄子一行”的清楚，连钉子螺丝一个都不落的清晰账目，连我这个会计师都汗颜不已，自愧不如。如今你给我盖完房匆匆离我而去，我怎能不难过啊？！支民哥，与其说你积劳成疾和多年伺候霞娃嫂有关，倒不如说和给我盖房有关。我总觉得盖房劳累才使你潜伏的病灶从量变到质变，最后无法控制。若不是这样，为什么你把房盖完几个月就住了院？一想到这里我就心疼有愧！记得有一次我回家看房子，发现水泵有故障打电话咨询你，你说自己没在家，在外边，我问你是不是在外打工，你谎称是的。我就纳闷了，知道你是不会轻易出去打工的，是不会丢下霞娃嫂不管的。事后我才知道，你那时就已查出是肺癌晚期驻院呢。只是，你人太过要强，太过自尊，总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害怕别人去看你。我真服了你了，支民哥！

    支民哥，你知道吗，这一年多来我时常想起你和我配合盖房的点点滴滴和事无巨细，太好了，太融洽了，我简直把盖房当成了一种享受了。你想一下，你的一个电话，汇报工程进度和准备什么材料，我回来就给你送钱，然后，什么都不用操心，过一段时间回来一看，一切OK！像欣赏艺术品一样，高兴好多天！因为你总是能给我创造性的超值把事办好，我不太懂盖房的头绪，你总是用经验用能力用智慧一一化解其中难题。每当我送钱欣赏工程进度和你创造性完成的作品时，心里都有一种自豪感，好像我瞬间成了建设单位的老总大佬般伟大，伟大的缘由就是我有幸聘用了你这个好堂哥，好领工，给我把麻烦的盖房子之事，办成了艺术鉴赏会一样的令人心旷神怡。人常说：“盖房很破烦，你若一年不想消停，你就选择盖房子。”但我却要说：和你合作，我有一种房子盖得太快了的感觉，感叹咱俩的美妙合作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

先贤圣人曾告诫天下人要做到，父母在世时儿女不远游。就是强调了一个“孝”字。支民哥你在世时，对平辈的妻子有病多年都没出外打工，只是在家门口干零活养家糊口，更甭说对自己的父母你有多孝顺了。一个大老爷们，里里外外一把手，挣钱家务做饭大包揽，一干就是十年之久，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而且还担任村支委的工作，村委调解委员会的工作，总是忙得你痛并快乐着。支民哥，在为弟的印象里，你人瘦个大，精干实在，心灵手巧，朴实谦和，稳重敦厚，标准的关中爷们形象。记得在翻砂厂工作时，一些精细的机械活都分派你来完成，心不灵手不巧如何胜任？就连你家的街面铁大门都是你亲手焊接制成。每当看着你被现实磨难折磨成的那副沧桑的脸时，每当听着你略显结巴的言辞说话时，总给人一种自来老成的诚实感、信任感，不由使人对你产生依赖和崇敬。尤其我盖房子的事每每遇到什么问题，我都像换上了依赖症般的请示你拿主意，因为你说话办事得体稳重。可叹啊！老天不长眼，叫你心强命不强！这不，谁也没有想到你会先走到妻子的前面而撒手人寰。只怨老天太吝啬，不给好人添福寿！

支民哥，如今，你虽然架鹤仙游，病妻被儿女接走，老家门厅人去楼空，略感凄凉暗淡，但这恰恰就像画幅作品中的“留白”一样，令人遐思，令人更加追忆你顶梁柱角色的弥足珍贵，也反衬出你的一儿一女在外事业有成的令人欣慰。我不是自夸我给你开工钱时奖励了你一千元奖金，而是后怕我当初若果啬皮一下没舍得给你发，那才叫追悔莫及呢。说来也怪，在你病危的日子里，按常理癌症晚期是很疼的，但你不疼，记得你走的前一天还出来晒太阳，像病愈恢复期般的安详平静。你竟然给我说医生坚决不叫你抽烟，我问，那你怎么还抽呢？你竟然笑着说：“怂管！抽！我全当以毒攻毒呢！”多可爱多天真！简直是“视死如归”啊！这期间，你从来没有拉着探视人的手哭哭啼啼，没有抱怨自己倒霉命背，没有怨天尤人的萎靡不振。总是表现得干板硬挣，尽管形同枯槁之瘦弱，面黄瘦削般憔悴，但你用坚强驱散了阴霾，用蔑视危病为寿终添彩。亲朋来看你，你和平素见面一样与人寒暄家常，实在令人惋惜又敬佩。令人顿觉少了一份难过和悲哀，凄凉与揪心，遗憾与恐惧。这就是你一个铮铮汉子的临终表现。我想，你弥留时的无痛苦可能是老天对你多年来伺候妻子的奖赏，你视死如归的表现，可能是你临终得“道”的结果。据说人一辈子参禅悟道就是图了个寿终正寝，若不然，为什么和尚大师的圆寂会是那么的平静从容，像熟睡甜梦般的静好？从这点来说，支民哥，我佩服你，你一辈子的心诚稳重，默默奉献，孝顺父母，勇于担当的美德促使你悟道成功，欣然驾鹤飘然离去。

支民哥，请你放心，你的儿女将会永远铭记你这个好父亲的，你的美德会发扬光大，好的门风会传承下去，你的子嗣一定会过好日子，伺候好他母亲的。祝你在天堂一切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