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退了 她还想当教师

这个冬天，耿小贤老师摔了一跤，右手臂骨头裂开一条小缝。耿小贤没有请病假，她甚至有些庆幸自己摔伤的时间“恰到好处”——摔伤前一天给学生讲完了最后一课，之后是期末考试，手缠绷带不影响监考，至于阅卷，用左手，也不算太碍事。

　　耿小贤没有把摔伤当成倒霉的事情。但不幸还在后面等她。

　　再有两天这学期就结束了。1月24日，耿小贤接到了通知：作为一名已经做了22年代课教师的她，被清退了。

　　从此，45岁的耿小贤，将不再是一名教师。

　　她曾是一名代课教师

　　耿小贤是西安市长安区砲里乡前村人。1981年，她高考落榜了。怀着美好的文学梦，她一边复读，一边参加了好几个函授创作班。1985年，凭借着一些文学积淀，耿小贤成为一名乡村代课教师。她教了10年小学语文，间或还代过数学课。1995年后，她到砲里乡初级中学，专教语文，一直干到今年。

　　当年，乡村师资力量薄弱，时常青黄不接。一方面要普及九年制义务教育，一方面又没有那么多经费和吃商品粮的指标，乡村就出现了大量像耿小贤一样半农半教的代课教师。

　　说实话，耿小贤很喜欢教师这一职业。这么多年来，她最得意两件事，一是她认为自己教学上很过硬，一是与学生以及家长的良好沟通。学生爱上她的语文课，连最调皮的孩子也不例外。有的学生毕业多年还一直记得她。有几次在公交车上，“陌生人”抢着给耿小贤买票，其实那都是她曾经的学生，耿小贤已经认不出了。

　　她不抱怨工资少

　　代课教师从事着与公办教师一样的工作，却只拿一点点补贴。耿小贤记得这么多年来她的工资：1985年至1993年，每月34元；1994年至1997年，47元；1998年至2002年，100元；2003年至2007年3月，150元；2007年4月至2008年1月，460元。可惜，这个快接近500元的月薪，她只拿了不到一年就再也没机会了。最后这个月，多发了300元，算是一种安慰吧。

　　耿小贤的丈夫是农民，种西瓜为生，也外出打工，搞过建筑、装修，一天可以挣50元。如果情况好些，几天工夫就可以挣满耿小贤一个月的代理教师费。耿小贤不抱怨工资少，尽管很缺钱，就连给手臂打石膏的120元她也觉得贵，只买了3丸药，一丸15元，但她真的喜欢教师这职业，也曾梦想着转为公办教师。

　　1996年，耿小贤参加自考，2002年拿到了大专文凭，也获得了初中教师资格证。只是，这些文凭证书没起多大作用。

　　她失去了转公办教师的机会

　　本世纪初，各地开始优化教师资源配置，农村义务教育经费保障机制也逐步完善，国家组织新聘教师公开招聘，将素质较好、有一定教学经验的代课教师转成了正式教师，同时，也加快了清退其余中小学代课教师的工作。

　　耿小贤在2000年的一次招聘考试中落马，计算机没考过，没有大专文凭，也就失去了转公办教师的最后机会。

　　从那时起，耿小贤就知道被清退的这一天迟早会到来。1997年开始清退代课教师时，她对校长说，即便明天回家去，也会上好今天的课。而学校也一直想着办法挽留她，只是已经没办法了。今年1月，她与其他几名教师成了砲里乡最后一批被清退的代课教师。

　　她还想做一名教师

　　干了二十多年，耿小贤一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她不再是教师。她在表格中职业一栏里填上“农民”二字。她是一个有教师资格证的农民。

　　年已半百，后半生该做什么？耿小贤不知道。同学、朋友安慰她，以为她会很消沉，但耿小贤表现得挺开朗，她说把很多问题都想开了，每天晚上都会倒头就睡，偶尔，深夜里却惊醒了，内心深处渗出一丝悲凉。

　　被清退的代课教师除了教书什么都不会，有人去带家教，有人做起了午间的托管班。耿小贤准备把自己的文凭证书复印了，也投到人才交流市场去碰碰运气。如果找不到工作咋办？耿小贤语气坚定，不可能，肯定能找到。她不会挑工作的贵贱，为了生存她什么都会干，不管是扫地还是扫厕所。

　　只是，她最想做的，还是被称为人类灵魂工程师的——人民教师。

　　■记者手记

　　“我很遗憾，不能和你们握手。”见面与告别时，耿小贤老师抱着还缠着绷带的右手，这么说着，语气温雅，满是歉意。她的书桌上摆着一排书，《中国现代文学作品选》、《鲁迅选集》，还有一本《康熙字典》。天寒地冻，多年来她在砲里中学借居的办公室、宿舍“二合一”的小房间也冷极了，耿小贤说，习惯了就好了，她说自己对物质生活的追求不高。

　　墙上贴着一张上学期的课表，不少“语”字上圈着一个个红圈圈，旁边注着时间……这几天耿小贤正收拾屋子，准备把东西搬回1公里外的农村老家。

　　今年元月，教育部新闻发言人王旭明表示，“积极稳妥解决农村代课人员问题，就是要考虑到我们农村教育发展的根本要求，也要考虑农村代课人员的合理诉求，充分肯定他们对我国农村教育所做出的贡献”。

　　这或许是耿小贤们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