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要有光

在圣经创世纪的故事里，上帝用七天创造了天地万物。他最先造的就是光，在此之前，世界笼罩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那一天，或许是他厌倦了黑暗，书上写道：“上帝说，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上帝看光是好的，就把光和暗分开了。”创造了光之后，世界的原始之美才得以呈现，但还不完美，于是上帝才有了进一步创造其他事物的冲动。可以说正是因为有了光，世界才成为真正的世界。

中国的创世神话中，最著名的是盘古开天劈地。话说远古之时天地浑沌如鸡蛋，盘古生于其中，在黑暗中经过了一万八千年，终于不能忍受黑暗，用神斧劈向四方，逐渐使天空高远，大地辽阔。为了不使天地复合，他日长一丈，顶天立地，如此又一万八千年，终于使天与地远离九万里，最终盘古身死化为天下万物。与西方的上帝相比，盘古更为悲壮和艰难，也极尽孤独，但两位造物主厌倦黑暗、渴望光明的心都是相同的。

虽然我不信教，但并不妨碍我对“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这句话的喜爱，在我来到世上这三十三年间，不知有过多少次在心中祈祷着“要有光”，当然我不是上帝，“于是便有了光”的神迹不是轻易就能降临的。在七年前我的26岁生日那天，想起自己事业爱情俱无端，生活过得很黯淡，不禁意念大动，写下了一首诗《要有光》——

回想起曾经/有那么多的光照耀过我/温暖的阳光/明亮的星光/关切的目光/晶莹的泪光/欣赏的眼光/稍纵即逝的灵光/……/我被众多的光包围着/经过光合作用/我的能量充沛/甚至自己也能发一点小小的光/去照亮别人了/从来不曾想过/有一天会不再有光照耀我/发亮的日子不知不觉就消失了/如今走在烈日下/心里依然结着冰/好久没有望过的星空/今夜一片迷朦/消失了，关切的目光/没有了，晶莹的泪光/久违了，欣赏的眼光/远去了，难以追寻的灵光/……/缺少了光合/灵魂没有了滋养/我体质虚弱，营养不良/只能在暗夜里点一盏微弱的烛光/然后双手合十/无尽地盼望/啊，要有光！

连神都渴望光明，何况芸芸众生之中渺小的我。我生在一个平凡而幸福的农家，备受关爱，父母殷切盼望我能成才。我也没让他们失望，学习成绩一直很优异，赢来老师的赞许，同学的羡慕。但农村与城市的差别很大，不只分数线高出了很多，就连观念也落伍很多，那年月的中专在农村可是很多家长的第一选择。初中毕业，我以高出重点高中录取线60多分的成绩上了中专学校，又学了不喜欢的机械专业，从此人生的轨道开始偏离。挫折接连不断，脆弱的我无以应对，只好躲进自己的天地，砌一座城堡，关上了心门，从此，只有从门缝中透进来的光，在黯淡里微弱地亮着。闭关修炼也有个时间，有时我觉得自己的内心充盈了，像一个小小的宝藏，也能发一点光，需要分享一下了，可是努力的结果是更重的内伤、更大的自我封闭。但我一直渴望有人敲门，渴望霞光飞过头顶，渴望着有光照耀我，驱散混沌的黑暗。我如饥似渴地看书写东西，不也是想找到智慧之光、缪斯之光吗？不管多么微弱，哪怕像郑智化歌中星星点灯的一点光，我还是隐约看得见前路，曲折前行，从未放弃，终于走出了泥泞的生命雨季，迎来明亮的晴天。

我的心路历程在很多篇日记和诗歌中都有记述，就像是不死鸟涅槃重生，而不死鸟不也叫太阳鸟、光明鸟吗？虽说我不信教，但我确实有一番宗教感悟。在很多文明的神话和宗教中，几乎都有太阳神、光明之神的存在，拜火教、明教本就以光明为依归，佛教的佛陀和菩萨头顶的光辉，不也是想给人引导光明吗？

除了佛光等宗教之光，世上还有很多美好的光，不是吗？灯塔之光指引方向，心灵之光驱散迷雾，科学之光驱除迷信，智慧之光充实人生，正义之光惩恶扬善，文明之光阻止野蛮……

但也有一些不好的光绝不能要，比如剑影刀光，焚书的火光，烽火战火之光、诱惑人的金光银光，仇恨的凶狠的目光等等，这些光最好都消失吧。

要有光，除了照耀自己，也要照进不幸的历史和人。历史之光、文明之光也曾黯淡过，西方千年黑暗的中世纪，中国历史上从西晋永嘉南渡到隋统一南北之间的四百年大乱世，也是我们黑暗的中世纪，其间战火连绵，无数人像蝼蚁一样出生和死去。文革中也有无数精英人士不堪屈辱而自杀，可惜啊，这些精神上发光的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熄灭了所有的光。在文明的黄昏，在黑暗的时代，心中一定要有光，这是一种信仰，光亮一定会逐出黑暗，最黑暗之时，就是黎明之光即将到来的时候。

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

                                      作于2012.8.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