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大浴池年代

     上周姐姐说去大浴池洗澡，唤醒了我近乎久违的记忆，兴冲冲跟着去了，很高兴还能找到这种曾深深渗透我们日常生活的公共澡堂！长期以来我都以为这东西已退化到需要申遗的地步了呢。既是濒临灭绝，自当倍加珍惜。本周起我便开始顺理成章带着家人直奔这里重温旧梦。
     随着城市扩张的脚步日益加剧，我家所处的大北郊也已难觅昔日城中村的平常景象了。曾几何时，那些拥挤不堪热闹非凡的城中村承载了我们多少酸甜苦辣的诸多记忆！每个冬天全家老少齐上阵，携带瓶瓶罐罐盆子凳子去公共澡堂洗澡去的情形就是我们那时惯常的生活场景，很隆重很深刻！
    冬日的周末，公共浴室总是人满为患。每家都有年富力壮的当家女人扶着老人，拉着孩子来集体洗浴。这些女人通常身材富态得堪比河马，她们早已扔掉了女人的娇羞拿出一马当先勇往直前的架势，率先占领若干个莲蓬头呼喝家里的弱小来抢滩。即便在搓澡的间隙，也不忘虎视眈眈，生怕谁抢了她的地盘。不好意思的承认：我从小就是那种弱势的，需要嫂嫂和姐姐保护，帮着占下一个喷头并把水温给调好的笨丫头。我总也不好意思赤裸裸地去跟人抢，假使人家不肯让，我是绝对不会靠近一步的。
    总有一些拿着洗浴用品羞答答在旁边等待的小少女。她们通常已不跟着妈妈来了，而是独自或者结伴而来。腼腆的见缝插针的钻进水龙头下，拘谨的有些躲闪的洗着乌黑的发，纤细的胳膊腿儿，擦着光滑紧致的背腹胸臀。极富张力的皮肤在灯光和水流的冲刷下闪耀着美丽的光泽。
     公共浴室人多，温暖，潮湿，通风差，老人要谨防缺氧，滑倒及冷着冻着。常由细心的女儿或媳妇安顿在凳子上，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老人们松弛多皱的躯体像一棵饱经风霜的大树，带着令人怜悯的岁月沧桑。这时那些为老人擦浴的女子便令人肃然起敬，你会忽略掉她们刚刚令人生厌的抢占行为，不再鄙夷她们臃肿庸俗的体态和容颜，转而理解了什么叫生活。哪个女人不是从美妙如花的少女而来，哪个斗志昂扬的青春女子在经历过开花结果之后能不走向衰落？
     当然不乏一些美貌而悠闲的年轻少妇。那时就算你再讲究再富有，家门前的澡堂子就是这样方便而人气旺盛，何必舍近求远去寻觅奢华？平凡的日子自有平凡的乐趣嘛！美丽高贵的少妇旁若无人作贵妃状孤芳自赏着，婀娜多姿的美妙胴体令旁观者纷纷侧目，欣赏者有之，嫉妒者也不在少数吧？我最喜欢的则是看美人出浴，看这些“妖姬”如芙蓉出水，款款擦干湿漉漉的秀发，凝脂般的美肤，一一穿上考究的内衣，外衣，最后一个时尚艳丽的美女昂然挺立出来！感觉比看魔术还过瘾！
    最可喜的是小小孩童。经过大量水蒸气的蒸腾，孩子们的脸蛋都是红扑扑的，真若苹果令人想咬一口了。软软的乌发贴在脑门上，灵活的小身体滑溜得像泥鳅鱼，小的在自带的浴盆里扑腾玩耍，大点的窜来窜去，大人抓犹不及便要呵斥打骂，浴室里便充满了刺啦啦鱼戏莲叶间的活泼声音。
    以前的人们洗澡简单，互相搓搓背就行了。后来却越来越丰富多样。大众澡堂里也有了桑拿间，模仿洗浴中心的配置，却并不加价，吸引更多大众消费者。按摩，搓背，收费也是很平易近人的。我在姐姐的带动下，曾经忐忑地享受过几次，终究放弃了。我不大习惯被陌生人吩咐着翻来覆去，不愿意被摆弄被揉搓，再说非得搓下重重的垢痂才算洗干净了么？皮肤表面自有的那层油脂是不需要被搓得点滴不剩的呀！
     姐姐她们却将搓背，按摩，推浴盐等等当做常规享受。那帮娘们儿摆出一副司空见惯的贵妇架势，任人为之服务。搓了再按，按完抹精油，或者鲜奶什么的，随后慵懒地进桑拿间蒸得像个通红的螃蟹出来，再哗啦啦大水一冲·····用姐姐的话说：那叫一个舒坦！皮肤毛孔全张开了，感觉好似婴儿一般娇嫩，连穿毛衣裤都嫌扎了呢！最重要的，姐姐说：自我感觉瘦了好几斤，似乎一下子变得轻盈了美丽了，感觉前所未有的好！瞧瞧！敢情这玩意儿也上瘾呢！
    女人们的洗浴用品这些年来变化真是大，不得不提两句。早先人们去洗澡吧，只需口袋里揣块毛巾香皂就大摇大摆去了。后来有了洗发香波，再后来要加上护发素，沐浴露，浴花什么的，就得配个可爱的小篮子盛着——也就这样了吧？现在，你看看女人们的洗澡筐里，各种焗油膏，发膜，体乳，精油，按摩霜，爽肤水······林林总总真是令人眼花缭乱啦！
    上述盛况至少是三年以前的事了，那时我们平常人家一般光顾的就是5——15元的大众浴池。而今我们身边的大小浴室相继被拆迁，代之而起的是装修豪华服务更加细化的洗浴中心。然而我们寻常百姓一是心疼银子，二来还阿Q般嫌弃那些地方许不干净，只好龟缩到自家狭小的卫生间洗浴去了，好在现在的生活条件好了很多，至少不担心冷着冻着。已经长大了的孩子们已经难以接受多人洗浴的场面，就算我口灿莲花也不肯跟我去大众浴池。一是懒，宅，再者人家撇嘴：真要享受，直接去洗浴中心或SPA得了！
    于是乎，如今仍在勉强运营着的大众浴池，就这么逐渐走向衰落，衰到看不见一个美女。触目所及，只剩下一拨不肯跟着时代走的过气妇女领着几个风烛残年的老妪，唯一能让人喜悦的只有天真纯净的孩童了！就连鼎盛时期身着“比基尼”等待为顾客服务的按摩搓澡女工都几乎没有了，代之的是守着这份小资产不忍放弃的浴池老板娘，颓废的蔫头搭脑地给顾客草草擦浴着，十足一副鸡肋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