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感谢小偷

     二零零六年年末，我从上海返回长安，几次相亲未果，便在家里花五千元卖了地皮准备盖一院房。过完春节，在经济压力还是相当大的情况下，只身一人又南下广东深圳打工。几经周折，终于在一家台湾人开的五金厂稳定下来。

   在深圳还有几个以前在绵阳读中专的同学，但因大家基本都已成家，要养家糊口，担子重，工作忙，所以都难得有机会聚一聚。可是，我以前的室友，广东罗定人黄敏劲，目前已在深圳置业定居，得知我来深圳后，就主动和我联系，要见我，并且说如果我不方便找他时他会开车来接我。盛情难却，还是见见面吧，毕竟一别八年，叙叙旧也好。

    有一个周末，正好休息，我就乘车按他给我的地址找到了他所居住的小区。老黄已经结婚，孩子都快一岁了，总不能空着手去吧。在小区旁边的超市里，我买了一箱牛奶，一盒饼干。他家住二楼，房门正对着电梯，我走上去按了门铃，开门的是一个女的，一定是老黄的老婆了，我猜测着。她面带微笑，但不知怎么称呼我，正要口问我时，我忙说：“这里是黄敏劲家吧，我是他老同学，今天得空来看看他。她一下就反应过来了，说：”对了，老黄给我说起过，这两天有个同学要来。快进屋里，老黄在看电视呢。”我换了拖鞋，转过屏风，果然见客厅里老黄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地板上一个老妈妈正在照看着一个满地爬的小孩子，我想肯定是老黄的母亲和儿子了。就走过去，问候道：“伯母好！”老人家马上就站了起来，高兴地说：“你好！”这时，老黄也看到我了，惊喜万分，走过来拉着我的手，说：“阿鹏来了，快过来坐。”一边招呼我，一边吩咐她老婆倒茶。我把奶和饼干放在茶几上，就在沙发上和老黄并排坐下。老黄说：“来就来了，拿这些干吗？”我说：“给孩子买的，孩子好可爱呀！”老黄说：“孩子都快一岁了，到现在连个名字都没有。阿鹏，你文采好，就帮忙起个吧。”我说：“唉，现在孩子的名字可真不好起，太文、太俗都不好，起大了，孩子受不起，起小了，可委屈了孩子。”老黄说：“是呀是呀，可为难了。”我略加思索，还就想起一个来，说：“就叫黄浩然吧，你看如何？唐朝有个大诗人叫孟浩然，孟子也说：‘吾善养吾浩然之气也。’现代人就缺乏浩然之正气。希望孩子长大了，能成为像孟浩然，孟子一样的有文采，有浩然正气的大丈夫。”老黄听后，想了一下，说：“这个名字不错，我再和家人商量商量。倒底是文化人，就是不一样。”

    不一会儿，老黄夫人给我端来了一杯上好的龙井茶，我接过后说了声谢谢。我一边喝茶一边环视了一下房子，大概有八十多平方米，装修也很精致。我心里想，我们班闯深圳的也不少，能安居下来也算是成功人士了。深圳是一个竞争非常激烈的城市，生存尚且不易，更何况立足呢？便暗暗地对老黄产生了敬佩之情，说：“老同学混得不错呀，有房有车，家庭也和谐幸福，了不得，了不得呀！”老黄说道：“也没什么，瞎混呗，不过我能到今天这一步,说起来,还得感谢八年前的那个小偷呢。”我有些疑惑了，但凡提起小偷，大家都恨得咬牙切齿，没想到老黄竟然感谢小偷，这其中必有缘由，我不解地问：“是不是那个小偷后来帮了你？”老黄说：“不是的。”接着，老黄就给我讲述了他在深圳特的奋斗经历：

    毕业后，大家都为了前程各奔东西，老黄也不例外，回到老家，最后选择去深圳，准备干一番事业。不曾想刚到深圳时却是恶运连连，先是没有通行证，入不了关，老黄就扒在大巴车顶，偷渡溜了进去。进关后，本来想去布吉，却被黑中巴拉着在深圳绕了一大圈,还被宰了好几百块钱呢。刚去也是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能干什么，只好在黑中介里交了两百块钱的介绍费才进了一家包装厂。干得都是体力活，一天到晚，累死累活的，也赚不到几个钱。幸运的是，老黄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女朋友，也就是现在的老婆。女友在超市上班，老黄在工厂做工。他们住的地方都是租的，房东把一大间房用木板隔成十几间小房子，租给来深圳闯世界的打工仔们，这种房子既小又不安全，但为了省钱，老黄就和女友也租了间不到十平米的房子。

    老黄有个表哥，在深圳跑业务多年，发了财，就好几次劝老黄最好不要在工厂里呆，没有前途，不如出来跑业务，既能锻炼能力，而且干得好的话，收入就高得多。老黄心动了，辞了工厂稳定的工作，准备出来找个业务干干。可是一连跑了几天，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有一天中午，老黄到外面吃饭，等回来时发现自己的包不见了。门是好好的，原来房东用木板隔开的时候，木板都没有和房顶挨着，上面都留有一个二十厘米左右的空隙，可能是为了通风。肯定是那个小偷盯上他了，趁他不在的时候用什么东西把他挂在墙上的包偷走了。这个包对老黄来说太重要了，身份证，毕业证，钱包，银行卡，还有他为了找工作而准备的两千元现金。这个打击对老黄来说真是太大了，他的人生一下子跌入谷底。没想深圳之行竟是这么艰难！但是，工作还是要找，还得继续为了过上好日子而拼搏。一天，老黄去了一个大型的人才招聘会，一进去老黄就懵了，尽管招聘单位不少，但是应聘者更是人山人海，每一个摊位前都排起了长龙，大家都拿着简历，毕业证，跃跃欲试。而老黄却是两手空空来了，去应聘好多大公司的业务员，便都没被录取，因为，人家的最低要求都是大专学历。老黄很失望，精神都快要崩溃了。正要离开时，意外地在招聘会门口看到了一家太平洋保险公司，应聘者却寥寥无几。老黄抱着试试看的心情走上前去询问了一下，当得知跑保险不限年龄，性别，学历，经验，只要能吃苦耐劳，心理素质好，敢于挑战高薪就行。老黄没有犹豫，马上就填了应聘表，第二天就上班了。

    当然，跑保险业务还是很辛苦的，开始的时候很难，受委屈，被拒绝，吃闭门羹就象家常便饭。客户都不了解你，也就不会信任你，更不要说在你这儿投保了。老黄做的是车险，还有人身意外险。跑不到业务，自然提成就少，工资低，可是要展开业务就得花钱，老黄几乎借遍了所有亲友的钱。到后来，有的甚至都不借给他了。在最艰难的时候，老黄也没有气馁，没有放弃，凭着一股闯劲，韧劲，以及执著和真诚，老黄终于赢得了客户的信任。一年后，业务有了起色，工资也大幅提高。

    于是，就在深圳买房，买车，结婚，生子，过上了安居乐业的幸福的生活。

    讲完了自己的经历，最后，老黄总结似地说：“人都是逼出来的，一方面是我逼着我，另一方面是外界逼着我。所以我要感谢那个小偷，那个曾经让我几乎一无所有的小偷，几乎让我差点永远都挺不过来的小偷，要不是他，或许我现在还在工厂里上班呢。买房，买车只能是天方夜谭。”我也很有感慨地说：“老黄说得没错，孟子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也正如古人说的，‘置于死地而后生。’就是这个道理呀！”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了，老黄对我说：“余炳绍也在深圳，做酒生意的，就在附近，把他也叫过来，我们一起去外面吃个团圆饭，喝两盅，好好叙叙旧。”老余是广东汕尾人，以前我们也是室友，我高兴地说：“好呀，他乡遇故旧，人生之大喜事也！”

    老余来后，我们就和老黄一家去吃潮汕砂锅粥，是他们广东的名小吃。大家聊聊过去，再聊聊现在，回忆起十多年前在一起读书的美好时光，总有说不完的话，总有感慨不完的事！